都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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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亂了套
很多當時的事都經不起細細回想，可是這只小巧的助聽器，卻總是能輕易勾起全部的回憶。
當時吳邇的傷勢住院一個多月才出院。
出院當天，他抓著銀行卡，接到一張已經結清的帳單，才知道阮嚴替他代付了所有醫療費用，甚至是後續所有的檢查他也無需再支付任何一毛錢。
資本的力量有時可以跨越體制。
從警察來告訴他阮嚴誤以為他入室行竊才正當防衛、一切都是一場誤會後，他就知道他所有的發言都不具備任何效用。
那一棍，打傷他的不只肉身，也連同命運一起打碎了他的傲氣跟硬骨。
從來沒有不死的少年，從來只是命運在禮遇少年。
事後他找去阮嚴任職的會計師事務所還錢，阮嚴不見他，甚至讓人拿了禮盒出來。
他不用打開都能從透明硬盒看見裏頭是一對昂貴的入耳式耳機。
那禮物包裝得特別精美，盒上特別訂制了他的姓名，寫著早日康覆，還署名了阮嚴。
拿著那份沈重的禮，他仿佛能聽見周遭無聲的揶揄，那一刻旁人的目光簡直要讓他全身痙攣。
那份禮最後在出了公司大門後直接被扔進一旁餐廳的廚餘桶裏。
隨著悶重的一聲撞擊，那套昂貴精致的耳機跟著他的自尊一樣漸漸沈入汙穢噁心的泥濘裏。
那是畢業的季節，是朝氣蓬勃的盛夏，是讓人感到希望萌生的炙熱時刻。
他卻在陽光普照的艷陽天墜入聽不見任何聲音的深淵境地。
阮嚴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他認清自己的自尊一文不值。
沒有留下案底並非幸運的開始，人言可畏的道理他一個註冊會計師比誰都通透。
引誘家教學生、入室行竊的風聲已經謠傳開來，他知道所有真相也百口莫辨，即便已經走過幾個寒暑，每一次想起讓他彎下腰桿痛不欲生的夏天，他都能再一次感知到那棍棒揮下時的絕望心境。
世界嗡聲一片，如同此刻。
“感覺怎麽樣？這款新型助聽器。”坐在櫃臺後的聽力師站起身問，“重新灌耳膜後，應該比第一副更適合你。”
女聽力師神色帶著一層淡淡的粉，眼中透露的是藏不住的好感。
雖然他總是客氣又疏離，每一次帶他母親過來語訓時，跟語言治療師了解狀況時也總是溫和又帶著一層距離，好像在周遭設置了一層結界，誰都靠不進。
可偏偏他對周遭的小孩特別好，碰到聾啞小孩哭鬧時，他用手語唱兒歌哄，那嗓音特別有磁性，不只那些帶孩子的媽媽們，連帶得不少語言治療師上課都要分心。
所以說男人靠甜言蜜語來誘惑女人這話有時不成立，有些人連口都不用開。
面對聽力師殷勤的詢問，吳邇微微偏過臉，將左耳靠近室內放置喇叭的位置，閉上眼聽了片刻，“漏音問題好很多。”
“哎，那就好。”那頭聽力師笑了下，看向他左手上的手串，忍不住問：“對了，每次都看你戴這手串，挺好看的呀，山上求來的嗎？”
吳邇正低頭將幹燥塊放入新的幹燥盒裏，漫不經心回：“女朋友幾年前送的，我也不清楚。”
“啊，女朋友啊”聽到女友兩字，對方終於有些臉色訕訕，“那怎麽沒見過陪你們一起過來啊。”
吳邇頭也沒擡起，繼續胡謅，“因為她在國外念書。”
“這樣啊”終於，聽力師在心底嗷嗷兩聲，便借故要服務下個客人溜了。
她決定等等要在群裏發個消息，告訴同行們這位帥哥已經名草有主，大家一起傷心！判斷近期應該不會有類似的問題再度發生，吳邇將幹燥盒放入口袋，抿了下唇，步出聽力中心。
戴上助聽器後的左耳重新恢覆與世界的連結，即便始終像是隔著一層水膜，他卻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模式。
人是善於習慣的動物，從醒來沒看到她發來的消息那天開始已經過去1333天，到現在他也漸漸習慣一早時訊息欄空無一人。
可是要破壞習慣也很容易，只要一點的小變化，就足以讓一個人的生活重新翻天覆地。
走出聽力中心不遠，兜裏傳來震動聲。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屏幕，是田言來的電話
“下午兩點。”他接起電話，聽到田言的問題後輕聲又重覆一次，“下午兩點，北澤聽力中心。”
那頭田言“啊”了一聲，馬上回：“吃到了，我準池。”
聽得出來田言似乎是盡了很大的氣力去學習過，舌頭擺放的位置已經相當正確，嗓音也清晰許多，只是吐字當然是比不上正常人，可是吳邇已經很滿足了。
田言的人工耳蝸剛開機半年，語訓時間也就將近半年，學會的句子不多，語言訓練師挑重點教單詞，比如人名、數字、地點，方便她日常溝通。
最大的體現就是她會試著打電話給他，用簡短的句子來表達溝通、來表達。
在她學會說出吳升名字的那天，吳邇帶著母親回到墓地去，一次又一次站在那座灰白色的墓園前，重覆著丈夫的名字。
他也永遠記得那天，田言喊出自己的名字時，心疼地輕撫過他的左耳，“吳邇、吾耳，我的、小耳朵。”
他明白自己名字的含義，那是吳升的叮嚀，告訴他要一輩子當母親的耳朵，替她聆聽世界，告訴她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
懸念已了，可失去的也是真的失去了，這是沒有辦法等價交換的事。
他希望父親健在，也渴望母親從未失去聽力，更希冀離開的人能夠回來。
願望放置太久會成為執念，而執念，往往是痛苦的根源。
夜裏七點，他走出聽力中心，看一眼掛在天空的朦朧月色，忽然想起商店街的雞湯餛鈍。
冬天的傍晚，餛飩店內一片安靜。
阮語正低頭滑動手機，不經意看到一群同業的群裏異常熱鬧，大夥七嘴八舌圍繞著一個帥哥跟手串，她沒有太在意，只是想著當時申請回來的時候請人幫忙申請了北澤大聽力中心的義工，當時的負責人拉她入群，她打過招呼後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只偶爾上去看看新消息。
當時是想著如果田言安裝了人工耳蝸，她的語訓期肯定得很長，也許有機會見上一面。
可是方媛說了吳邇並沒有去申請，那就代表，他們之間又一次失去見面機會。
吹了一下午的風導致她此刻頭疼愈烈，剛巧餛飩上桌，熱騰騰冒著白煙。
她起身要去拿餐具，看見外頭又多了好幾個客人陸續推開門要入內用餐。
人總是有些慣性習慣，會對動態的事物多看一眼。現在也是如此，她只是下意識的擡頭，就看到尾隨在幾名大漢後推門入內的身影。
因為沒有預期，阮語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失了神。
握住餐具的手不自覺攅緊，心底盛滿心慌意亂，連身後老板娘用大鐵盤端著好幾碗熱湯都沒註意，腳步一退，就這麽直接撞上。
哐當一聲，伴隨著一道銳利的驚呼，滾燙的雞湯直接撒上她的後頸。
阮語下意識緊緊縮起脖子，可也沒能阻止後背瞬間滾燙一片，她在慌亂的驚呼聲裏呆若木雞，只感覺疼、燙還有難堪。
思緒百轉千回，卻在這時一只手直接攅緊她手腕，扯過她就往後廚走，她腳步踉踉蹌蹌跟上，耳朵卻能聽他口氣很急，呼吸時聲音都在顫抖，“大哥，借您洗手間！”
“好好好，趕緊給她沖冷水，我打119！”餛飩店老板也嚇得六神無主，著急忙慌就去找手機。
“吳邇”
阮語其實覺得沒有那麽嚴重，一開始確實燙，可畢竟是冬天衣服也厚實，現在過去了一陣，她覺得應該沒有那麽嚴重，可是身旁的人似乎不那麽認為，把她推入狹窄的洗手間裏，拿起一桶水直接往她身上一沖，似乎覺得不夠又接了一桶，又是當頭澆上一盆冷水。
她推了一下吳邇要說話，才發見一只手被他摟得很緊，他口氣不太好，“別說話，把衣服脫掉我看看。”
“”
阮語渾身濕透，整個人都哆嗦著，嘴唇打顫，難以言說的情緒一下梗在喉嚨裏。
幻想過無數次的重逢畫面，卻沒有一個是這樣的。
心底忽然湧出很多情緒，想起公車上的畫面，想起那個女孩就叫段姍姍，她鼻子一酸，先躲開了他的目光。
“你放開我”
她掙紮著退開。
並不是真想推開他，只是覺得如此狼狽的自己很醜。
像是下午跌倒在馬路牙子上時一樣，尷尬狼狽。
誰都想好好的出現在心上人面前。
看她渾身濕搭搭的模樣，吳邇有說不出的心疼。
他也顧不上助聽器不能受潮，在狹窄的空間裏一下一下往她身上潑冷水，又在發現她動得嘴唇發白時趕緊脫下外套將她包裹在懷裏。
這樣的畫面也不是他想像中的重逢畫面。
一切都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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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吳邇的傷勢住院一個多月才出院。
出院當天，他抓著銀行卡，接到一張已經結清的帳單，才知道阮嚴替他代付了所有醫療費用，甚至是後續所有的檢查他也無需再支付任何一毛錢。
資本的力量有時可以跨越體制。
從警察來告訴他阮嚴誤以為他入室行竊才正當防衛、一切都是一場誤會後，他就知道他所有的發言都不具備任何效用。
那一棍，打傷他的不只肉身，也連同命運一起打碎了他的傲氣跟硬骨。
從來沒有不死的少年，從來只是命運在禮遇少年。
事後他找去阮嚴任職的會計師事務所還錢，阮嚴不見他，甚至讓人拿了禮盒出來。
他不用打開都能從透明硬盒看見裏頭是一對昂貴的入耳式耳機。
那禮物包裝得特別精美，盒上特別訂制了他的姓名，寫著早日康覆，還署名了阮嚴。
拿著那份沈重的禮，他仿佛能聽見周遭無聲的揶揄，那一刻旁人的目光簡直要讓他全身痙攣。
那份禮最後在出了公司大門後直接被扔進一旁餐廳的廚餘桶裏。
隨著悶重的一聲撞擊，那套昂貴精致的耳機跟著他的自尊一樣漸漸沈入汙穢噁心的泥濘裏。
那是畢業的季節，是朝氣蓬勃的盛夏，是讓人感到希望萌生的炙熱時刻。
他卻在陽光普照的艷陽天墜入聽不見任何聲音的深淵境地。
阮嚴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他認清自己的自尊一文不值。
沒有留下案底並非幸運的開始，人言可畏的道理他一個註冊會計師比誰都通透。
引誘家教學生、入室行竊的風聲已經謠傳開來，他知道所有真相也百口莫辨，即便已經走過幾個寒暑，每一次想起讓他彎下腰桿痛不欲生的夏天，他都能再一次感知到那棍棒揮下時的絕望心境。
世界嗡聲一片，如同此刻。
“感覺怎麽樣？這款新型助聽器。”坐在櫃臺後的聽力師站起身問，“重新灌耳膜後，應該比第一副更適合你。”
女聽力師神色帶著一層淡淡的粉，眼中透露的是藏不住的好感。
雖然他總是客氣又疏離，每一次帶他母親過來語訓時，跟語言治療師了解狀況時也總是溫和又帶著一層距離，好像在周遭設置了一層結界，誰都靠不進。
可偏偏他對周遭的小孩特別好，碰到聾啞小孩哭鬧時，他用手語唱兒歌哄，那嗓音特別有磁性，不只那些帶孩子的媽媽們，連帶得不少語言治療師上課都要分心。
所以說男人靠甜言蜜語來誘惑女人這話有時不成立，有些人連口都不用開。
面對聽力師殷勤的詢問，吳邇微微偏過臉，將左耳靠近室內放置喇叭的位置，閉上眼聽了片刻，“漏音問題好很多。”
“哎，那就好。”那頭聽力師笑了下，看向他左手上的手串，忍不住問：“對了，每次都看你戴這手串，挺好看的呀，山上求來的嗎？”
吳邇正低頭將幹燥塊放入新的幹燥盒裏，漫不經心回：“女朋友幾年前送的，我也不清楚。”
“啊，女朋友啊”聽到女友兩字，對方終於有些臉色訕訕，“那怎麽沒見過陪你們一起過來啊。”
吳邇頭也沒擡起，繼續胡謅，“因為她在國外念書。”
“這樣啊”終於，聽力師在心底嗷嗷兩聲，便借故要服務下個客人溜了。
她決定等等要在群裏發個消息，告訴同行們這位帥哥已經名草有主，大家一起傷心！判斷近期應該不會有類似的問題再度發生，吳邇將幹燥盒放入口袋，抿了下唇，步出聽力中心。
戴上助聽器後的左耳重新恢覆與世界的連結，即便始終像是隔著一層水膜，他卻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模式。
人是善於習慣的動物，從醒來沒看到她發來的消息那天開始已經過去1333天，到現在他也漸漸習慣一早時訊息欄空無一人。
可是要破壞習慣也很容易，只要一點的小變化，就足以讓一個人的生活重新翻天覆地。
走出聽力中心不遠，兜裏傳來震動聲。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屏幕，是田言來的電話
“下午兩點。”他接起電話，聽到田言的問題後輕聲又重覆一次，“下午兩點，北澤聽力中心。”
那頭田言“啊”了一聲，馬上回：“吃到了，我準池。”
聽得出來田言似乎是盡了很大的氣力去學習過，舌頭擺放的位置已經相當正確，嗓音也清晰許多，只是吐字當然是比不上正常人，可是吳邇已經很滿足了。
田言的人工耳蝸剛開機半年，語訓時間也就將近半年，學會的句子不多，語言訓練師挑重點教單詞，比如人名、數字、地點，方便她日常溝通。
最大的體現就是她會試著打電話給他，用簡短的句子來表達溝通、來表達。
在她學會說出吳升名字的那天，吳邇帶著母親回到墓地去，一次又一次站在那座灰白色的墓園前，重覆著丈夫的名字。
他也永遠記得那天，田言喊出自己的名字時，心疼地輕撫過他的左耳，“吳邇、吾耳，我的、小耳朵。”
他明白自己名字的含義，那是吳升的叮嚀，告訴他要一輩子當母親的耳朵，替她聆聽世界，告訴她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
懸念已了，可失去的也是真的失去了，這是沒有辦法等價交換的事。
他希望父親健在，也渴望母親從未失去聽力，更希冀離開的人能夠回來。
願望放置太久會成為執念，而執念，往往是痛苦的根源。
夜裏七點，他走出聽力中心，看一眼掛在天空的朦朧月色，忽然想起商店街的雞湯餛鈍。
冬天的傍晚，餛飩店內一片安靜。
阮語正低頭滑動手機，不經意看到一群同業的群裏異常熱鬧，大夥七嘴八舌圍繞著一個帥哥跟手串，她沒有太在意，只是想著當時申請回來的時候請人幫忙申請了北澤大聽力中心的義工，當時的負責人拉她入群，她打過招呼後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只偶爾上去看看新消息。
當時是想著如果田言安裝了人工耳蝸，她的語訓期肯定得很長，也許有機會見上一面。
可是方媛說了吳邇並沒有去申請，那就代表，他們之間又一次失去見面機會。
吹了一下午的風導致她此刻頭疼愈烈，剛巧餛飩上桌，熱騰騰冒著白煙。
她起身要去拿餐具，看見外頭又多了好幾個客人陸續推開門要入內用餐。
人總是有些慣性習慣，會對動態的事物多看一眼。現在也是如此，她只是下意識的擡頭，就看到尾隨在幾名大漢後推門入內的身影。
因為沒有預期，阮語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失了神。
握住餐具的手不自覺攅緊，心底盛滿心慌意亂，連身後老板娘用大鐵盤端著好幾碗熱湯都沒註意，腳步一退，就這麽直接撞上。
哐當一聲，伴隨著一道銳利的驚呼，滾燙的雞湯直接撒上她的後頸。
阮語下意識緊緊縮起脖子，可也沒能阻止後背瞬間滾燙一片，她在慌亂的驚呼聲裏呆若木雞，只感覺疼、燙還有難堪。
思緒百轉千回，卻在這時一只手直接攅緊她手腕，扯過她就往後廚走，她腳步踉踉蹌蹌跟上，耳朵卻能聽他口氣很急，呼吸時聲音都在顫抖，“大哥，借您洗手間！”
“好好好，趕緊給她沖冷水，我打119！”餛飩店老板也嚇得六神無主，著急忙慌就去找手機。
“吳邇”
阮語其實覺得沒有那麽嚴重，一開始確實燙，可畢竟是冬天衣服也厚實，現在過去了一陣，她覺得應該沒有那麽嚴重，可是身旁的人似乎不那麽認為，把她推入狹窄的洗手間裏，拿起一桶水直接往她身上一沖，似乎覺得不夠又接了一桶，又是當頭澆上一盆冷水。
她推了一下吳邇要說話，才發見一只手被他摟得很緊，他口氣不太好，“別說話，把衣服脫掉我看看。”
“”
阮語渾身濕透，整個人都哆嗦著，嘴唇打顫，難以言說的情緒一下梗在喉嚨裏。
幻想過無數次的重逢畫面，卻沒有一個是這樣的。
心底忽然湧出很多情緒，想起公車上的畫面，想起那個女孩就叫段姍姍，她鼻子一酸，先躲開了他的目光。
“你放開我”
她掙紮著退開。
並不是真想推開他，只是覺得如此狼狽的自己很醜。
像是下午跌倒在馬路牙子上時一樣，尷尬狼狽。
誰都想好好的出現在心上人面前。
看她渾身濕搭搭的模樣，吳邇有說不出的心疼。
他也顧不上助聽器不能受潮，在狹窄的空間裏一下一下往她身上潑冷水，又在發現她動得嘴唇發白時趕緊脫下外套將她包裹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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